董登新：人民币“被升值”通道是否会洞开？

　　改革开放的前15年，中国货物贸易的基本格局是收支相抵，略有节余。1995年，货物贸易顺差首次突破100亿美元；1997——2004年8年间，我国货物贸易顺差每年大约维持在200——400亿美元之间。2005年，我国货物贸易顺差首次突破1000亿美元，较上年翻一番；2006年跃至1775亿美元；2007年更是跃升至2622亿美元。2007年全年货物进出口总额首次突破2万亿美元，达2.2万亿美元。

　　1992年，中国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年度净额首次突破100亿美元；1993年突破200亿美元；1994年突破300亿美元；1996年突破400亿美元；2002年突破500亿美元；2004年突破600亿美元；2007年突破700亿美元；即便世界经济最糟糕的2008年和2009年，中国连续两年实际利用外资均超过900亿美元。不过，这两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也从2007年不足200亿美元，迅猛地站上了400亿美元。

　　商品进出口顺差及外商直接投资流入是中国外汇储备不断做大的主要来源。20世纪90年代之前，中国基本上是外汇“零储备”，1990年，中国外汇储备首次突破100亿美元；1996年首次突破1000亿美元；2004年，首次突破5000亿美元；2006年，首次突破1万亿美元大关，并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大外汇储备国；2009年，中国外汇储备首次突破2万亿美元大关，达2.40万亿美元。

　　以上这一串数据也许大体能够解释：为什么西方发达国家看着中国经济高增长而发慌，并急于对人民币汇率“找茬”直至“下手”的真正背后原因。

　　2003年2月，西方七国集团财政部长会议上，日本财务大臣盐川正十郎提案，要求效仿1985年《广场协议》，让人民币升值。一场有关人民币汇率的博弈从此拉开序幕。

2003年9月，美国财长斯诺来华访问。要求中国政府放宽人民币的波动范围，他认为，最佳的汇率政策是让货币自由浮动，让市场自行制定汇率，政府应该尽量减少干预。掀开向人民币施压的新一轮

　　2004年10月，周小川首次受邀参加G7会议，有些媒体认为这是一场鸿门宴。国外政界、机构再次表示，中国应放弃住美元的汇率安排。同时站出来说话的还有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

　　2004年底，为改善美国经常项目的巨额赤字，布什政府曾采取三项措施，其中之一即为“改变一些亚洲国家目前实行的固定汇率政策”，并认为，美国政府的这一做法对保持美国和世界经济健康发展“至关重要”。

　　2005年4月23日，在博鳌亚洲论坛部长级对话会上，央行行长周小川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正加快准备人民币汇率机制的改革步伐，确立了汇率改革的步骤。”有敏感的市场人士认为这一表态是对人民币升值的暗示。

　　自2005年7月21日起，我国开始实行以市场供求为基础、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人民币汇率不再盯住单一美元，形成更富弹性的人民币汇率机制。 2005年7月21日19时，美元对人民币交易价格从1：8.2765调整为1：8.11，作为次日银行间外汇市场上外汇指定银行之间交易的中间价，外汇指定银行可自此时起调整对客户的挂牌汇价。

　　2008年9月23日，银行间外汇市场美元对人民币汇率的中间价为1：6.8009，创下本轮人民币升值以来新高，人民币累计升值17.8%。随后，人民币小幅贬值，并一直维持在1：6.82附近，直至现在。

　　2009年下半年，随着世界经济逐渐走出金融危机阴影，美国失业率却攀上了近30年来的新高（月度统计失业率曾一度突破11%），为此，美国人开始在人民币汇率上做文章。

　　2009年10月25日，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发表言论：在美元贬值的情况下，中国仍保持人民币与美元汇率固定不变，可能将造成更大的危害。

　　2009年11月13日，中国人民银行首次去掉了此前“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的表述，而在汇率形成机制方面，则首次提及将“结合国际资本流动和主要货币走势变化，完善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

　　2010年1月8日，欧洲央行执委会委员洛伦佐•比尼•斯马吉在英国《金融时报》上撰稿指出：“亚洲几个新兴经济体（特别是中国）汇率政策中目前存在的僵化之处，消除这些僵化之处，将有助于建立更加平衡的世界经济，盈余国家和赤字国家都将从中受益。”他进一步指出：“亚洲货币（尤其是人民币）的逐步升值既符合这些国家自身的利益，也符合世界经济的整体利益。” 在文中他还武断地认为：“在中国，人民币多年来一直被低估，这事实上对其出口形成了补贴。”

　　2010年3月15日，130名美国众议员联名上书奥巴马政府，强力要求行政部门促使人民币升值。2010年3月16日，美国纽约州参议员查尔斯·舒默提交升级版的《舒默议案》，参众两院联手大动作施压，中美之间的人民币汇率大战一触即发。此人曾在2003年首度提交《舒默议案》，该案要求若是人民币不升值，将对所有进入美国的中国大陆商品课征27.5%的汇率税，此一提案至2005年时确定闯关失败。

　　2010年03月17日，世界银行发布最新报告指出，更加灵活的汇率对中国而言已经变得越来越有必要。新一轮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国际压力继续升温。

　　2010年4月15日，美国财政部即将发布汇率报告。据美联社报道，一个由经济学家和历史学家组成的小组在美国众议院筹款委员会（House Ways and Means Committee）作证时认为，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被控制在了较低水平，同时他们认为财政部应该将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在美国失业率高企、中国经济快速增长的情况下，以美国国会议员为代表的一些人在中国汇率政策问题上变得越来越强硬。

　　2003——2005年，以美日为代表的西方发达国家普遍要求人民币升值，2005——2008年三年间人民币累计升值最大达17.8%；2009——2010年，人民币币值再次稳定下来，同时，以美欧为代表的西方发达国家再次要求人民币升值，现在我们又到了选择的关口。

　　总结上一轮人民币升值经历，我们采用了慢步缓行的方式，用三年时间累计升幅超过17%。不可置疑，人民币升值的“通道”一旦打开，预期便会进一步增强，国际游资与国际热钱蠢蠢欲动，他们想方设法、不择手段，从白道、黑道、红道进入中国，或直接投资进入房地产开发，或直接投机进入中国股市，当然，他们除了分享中国房市和中国股市的暴利外，他们还会额外地享受人民币升值后的“汇兑收益”。

　　尽管上一轮人民币升值持续三年（2005——2008年）之久，与之相伴随，中国GDP一直强劲增长至2007年底，不过，2008年的经济突然下滑，不知何故——是受美国次贷危机或金融危机的影响？还是真有人民币升值的滞后效应？也许二者兼而有之？当然，或许也有中国经济自身的原因，比方，经济周期拐点？大量重复建设、严重产能过剩？

　　事实上，人民币是否应该升值，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主见和利益考量。目前，我们至少有三个关键问题必须考虑清楚：其一，人民币是否有必要升值？其二，人民币升值的空间有多大？其三，人民币升值是采取一步到位的方式，还是采取缓步渐进式？

　　在这里，笔者不妨极端性地作出如下假设：人民币应该升值，为防止国际热钱或国际游资投机，我们可以采用一步到位的升值方式，假设人民币对美元一次性升值50%，那么，在这一假设前提下，中国国际收支的几个主要项目将会发生一些怎样的变化呢？

　　（1）洋货真便宜！国人抢购洋货！人民币一次性升值50%，进口的洋货突然会变得“很便宜”，这必将刺激国人大肆购买、消费洋货的味口，而部分同类国货可能面临价格竞争而销售困难。以进口原装轿车为例，在人民币升值前，假设以美元标价的一部洋车为10万美元，人民币升值后，该洋车的美元标价没有变化，但我们进口后以人民币标价的效果却绝然不同：人民币升值前该洋车人民币标价68万元人民币，人民币一次性升值50%后，该洋车人民币标价仅为34万元人民币！对国人而言，人民币升值导致原装进口洋车较原先便宜一半！相反，国内汽车厂商“贴牌”生产的内销轿车，可能不再俏销，甚至因销售困难而停产关闭。同样，高档洋家电及电子产品的进口也会产生类似的效果。

　　（2）附加值不高的机电产品及劳动密集型产品换汇减半，薄利多销难以为继。在中国的出口产品中，除了机电产品是出口大项外，我国基本上是以出口劳动密集型产品为主的，比方，服装、纺织品、鞋帽、玩具、塑料制品等，一旦人民币一次性升值50%，它们在境外的美元标价也许不会改变，但出口换汇后再折回人民币的金额就会减半，当然，我们的生产商和出口商也可以选择人民币标价不变，那么，出口产品的美元标价就会提高50%，这样价格暴涨的商品会有人要吗？因此，人民币大幅升值后，附加值不高的机电产品和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出口将会大大受阻，相关生产企业甚至会停产倒闭。

　　（3）“两高一资”（高能耗、高污染、资源性）行业的原材料进口成本减半，必然刺激这些产能严重过剩的行业再次产能大扩张！在人民币一次性升值50%后，以美元标价的铁矿石价格和原油价格即便不变，但使用同样数量的人民币可以兑换到更多的美元，进而可以采购更多的铁矿石和原油，因此，如果人民币一次性升值50%，将会节省“吃铁矿”、“吃原油”企业一半的进口成本，进而刺激这些企业进一步扩大铁矿石和原油进口份额。很显然，这与我国经济转型、产业升级的口号是相悖的！

　　（4）引发国人出境旅游热潮！出国留学也许会变成“大众消费”！人民币一次性升值50%，这意味着用同样数量的人民币可以兑换到比以前多出一倍的美元，而美元必须拿到境外才能消费。因此，人民币一性次升值50%，将会引发普通老百姓出境旅游的热潮，甚至出国留学不再是一种“少数人”的时尚，而变成国人的一种“大众消费”。从这一意义上讲，人民币升值有利于刺激国人境外消费，有利于提高国人消费水平和生活质量，同时，还有利于提高国人教育水平。

　　（5）国际资本（主要是国际游资与国际热钱）可能选择逃出中国，赚取眼前巨大汇差。如果人民币升值预期巨大，则国际资本就会趁机而入，在人民币尚未升值前，它们可能就会潜伏中国，投机房市或股市，一旦人民币一步升值到位，则通过汇兑出境便可获取最大汇差收益。当然，如果人民币采用渐进式升值做法，同样会招来国际游资追逐投机，同样会导致国际资本的大进大出。不过，主要是国际游资和国际热钱，而作为主流的外商直接投资则不能轻易进出国境。

　　最后提示：中国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或者即将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我们的经济实力已有相当积累，人民币升值也许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样可怕，但人民币升值的时机及升值幅度、升值方式的选择，的确需要我们仔细研究、科学决策。